“工廠都被收購了，早已經不做了。”老陳熟練地在微信對話框里打出這幾個字，再配上一個拱手抱拳的表情給對方發過去。老陳是湖南長沙人，過去幾年一直在做嬰幼兒配方奶粉品牌羊滋滋的銷售工作，微信里經常有陌生人添加好友詢問價格。在老陳的印象中，行情好的時候羊滋滋一年的銷售體量可以到3個億，但現在再有人問起羊滋滋，老陳都會回一句“不做了”。

　　這一切都與一個多月前實施的嬰幼兒配方奶粉新國標（以下簡稱“新國標”）有關。2月22日，新國標正式實施，根據要求，沒有獲得新國標配方注冊的奶粉產品不能再生產，這被業內認為是一場淘汰賽的開始。

　　配方注冊成本高、審批時間長……對于中小乳企來說，通過新國標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老金服務的御寶嬰配粉因沒有通過新國標已經停產，在等待審批通過的日子里，老金開始拓展中老年客戶。市場上還有很多老陳和老金，他們背后是很多中小規模乳企，最嚴新國標下他們又該如何走？

　　老陳和羊滋滋

　　老陳大概是最早感受到新國標對中小乳企帶來影響的那一批。

　　“羊滋滋”是湖南本地乳企湖南歐比佳乳業公司（以下簡稱“湖南歐比佳”）旗下的嬰幼兒配方奶粉品牌。老陳是湖南長沙人，過去，他是羊滋滋的銷售總監，經營銷售羊滋滋奶粉已經有六年。據老陳回憶，行情好的時候，羊滋滋奶粉一年最多可以賣到接近3億元的體量，是歐比佳乳業的當家單品。

　　這樣的光景在這兩年有所改變。三年前，為更適應中國嬰幼兒的營養健康需求，國家衛生健康委組織對現行嬰幼兒配方食品系列標準進一步修訂完善。2021年3月18日，國家衛生健康委發布《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嬰兒配方食品》（GB 10765-2021）、《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較大嬰兒配方食品》（GB 10766-2021）和《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幼兒配方食品》（GB 10767-2021），并規定新國標自2023年2月22日起正式實施。

　　雖然新國標給奶粉企業留出足夠的調整期，但對于規模較小、研發能力較弱的中小乳企來說，兩年調整期也意味著要經歷發展關鍵期。

　　成立于2010年的湖南歐比佳乳業公司，有著3000家經銷商客戶，銷售網絡覆蓋1500個縣域市場，擁有嬰幼兒配方乳粉生產基地。2022年3月，法國乳業巨頭達能認繳28678.6萬元持有了歐比佳公司95%的股份，成為新的實控人，并宣布投資開發其本地的嬰幼兒配方奶粉工廠和產品。

　　有業內人士告訴北京商報記者，當時海外品牌受國際影響和疫情影響，注冊進程略顯滯后，一些外資品牌不好判斷在國內的配方注冊能不能順利通過，收購國內中小企業，獲得配方注冊的資格對他們來說更快更直接。“達能相當于是借了歐比佳羊滋滋的配方，重新調整注冊更名成自己的新品牌。”上述業內人士透露。

　　2022年6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食品審評中心公告顯示，達能旗下所屬、歐比佳工廠生產的新品牌愛他美“卓徉”配方羊奶粉通過配方注冊，且需在批準之日起3個月內完成與羊滋滋配方切換。同時，羊滋滋配方羊奶粉1-3段產品配方予以注銷。

　　一位此前在歐比佳工作、現就職達能的人士告訴北京商報記者，愛他美“卓徉”配方是對原本羊滋滋羊奶粉的配方進行了升級，羊滋滋的老國標配方隨之注銷。至于當時為何不堅持羊滋滋自己的配方注冊，上述人士給出的說法是：“羊滋滋的老配方在新國標實施后就不能生產，而且銷售不好，為什么還要繼續費勁做呢？羊滋滋不單單是配方賣給了達能，整個工廠都賣給了達能。這是一個戰略的考量，可以說是賣給達能之后它才注冊成功了。”

　　根據老陳得到的信息，羊滋滋正在申請新的配方注冊，并將生產轉到廣州工廠，新產品可能7月出來。不過，這些和老陳都沒有關系了，自那之后，老陳的朋友圈里已經沒有羊滋滋的身影，擁有3款新國標配方產品的蒙牛瑞哺恩成為老陳朋友圈的新主角。

　　轉戰成人奶粉

　　對于歐比佳和達能，業界用“給孩子找一棵大樹傍身”來形容，這也被認為是難以通過注冊的企業處理品牌后路的解決方式之一。而對于一些長久以來積累了一定渠道的企業來說，龐大的市場令人難以舍棄，他們選擇了另一種辦法自救——把發展方向從嬰配粉轉向全家營養。

　　根據規定，新國標正式實施后，只有通過新國標配方注冊的奶粉產品才能在中國境內出售，新國標正式實施日期前生產的、符合舊國標標準的嬰幼兒配方食品，還可以在保質期內繼續銷售。也就是說，至今仍未通過新國標配方注冊的企業旗下舊國標配方產品必須停產，但可以銷售此前生產的庫存。

　　老金負責經銷的御寶，是西安百躍羊乳集團旗下的奶粉品牌。由于尚未通過新國標注冊，目前御寶品牌的嬰配粉已經停產。沒有產品，沒有庫存，老金深刻體會到了等待的滋味。按照老金的說法，御寶嬰配粉要在新國標配方注冊通過后進行再次生產，而這個時間是多久，沒人能給出準確答案。

　　2022年7月，御寶純羊系列二次配方的注冊申請已被受理，但直到今天，程序已經全部走完，注冊卻還沒有批下來。在銷售端，舊國標意味著難動銷，面對經銷代理的提問，老金只能回答“新國標應該這個月會公示，新品出來大概也得5月”。

　　嬰配粉產品停產沒貨的日子里，不能空放著市場任由消費者流走。御寶一邊焦慮地等待審批通過，一邊開始另尋法子，全家營養成為他們的出路。“現在我們有兒童奶粉和成人、中老年奶粉，對于中老年市場氛圍好的城市，我們目前也在積極布局意向客戶。”老金說。

　　據乳業獨立分析師宋亮介紹，配方注冊總體成本下來的話，大概需要1000萬元左右的水平，對于很多小企業來說，這樣的注冊成本太高了。觀望等待期間，一些中小企業轉向兒童粉和成人粉，這本身就是一種自救。

　　“現在中老年奶粉市場品牌眾多，中小企業更是低技術水平、低產能集中，所以大量的中老年奶粉產品亂象叢生。現在看對于小品牌是機會，一旦大企業開始全面進軍成人奶粉的時候，對小企業來說將是未來巨大的壓力。”宋亮說。

　　行業洗牌加速

　　羊滋滋、御寶等品牌現象背后是中小乳企面對的一場新國標大考下的奶粉市場重新洗牌。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食品審評中心顯示，嬰幼兒配方乳粉產品配方注冊批件（決定書）待領取信息的發布更新到2月28日，截至目前通過新國標配方注冊的奶粉企業有37家。據統計，2018年后通過第一次配方注冊的企業數量有108家，也就是說，現在只有34%的企業通過了二次注冊。

　　這樣的通過率進一步顯現出頭部企業和中小企業之間的差距，行業洗牌速度也在進一步提升。貝因美相關負責人告訴北京商報記者，公司從兩年前就為此成立了專項工作小組，配合國家新國標相關工作，各工廠按計劃有序推進，“一切都在計劃中”。而一些研發能力較弱、資金實力較差的中小企業將淘汰出局。從市場角度看，中小品牌被洗牌之后，消費者需求也在提升，諸多因素疊加，會讓渡出一些新的市場機會。

　　反映到終端市場，雖然按照要求新國標實施之前生產的產品可以繼續銷售，但在北京商報記者走訪的多家商超銷售情況來看，舊國標產品已經被冷落。走訪過程中可以看到，商超貨架上擺放的產品多是通過新國標配方生產的產品，如金領冠、星飛帆等，包裝上的產品標準代號印著新標準“GB 10767-2021”。據朝陽區一家母嬰生活超市的店員介紹，“新老國標只要在保質期內就還賣，但消費者現在看重新國標，我們也更加推新國標產品”。

　　在香頌資本執行董事沈萌看來，新國標的實施，一方面可以加強對行業的管理力度，提升優勢品牌的競爭力；另一方面，新標準也通過更高的產品質量要求加速了市場格局的迭代，不斷清除落后產能。

　　如此之下，已經高度集中的乳業市場是否會出現并購現象成為業內外關注點之一。

　　宋亮認為，大企業的嬰配粉產能已經急劇過剩，大規模收一些小企業的產能并無太多用處。對于新國標注冊，一些企業其實是主動放棄。如資金實力差的小品牌以及像雙娃乳業等已經破產的企業，還有自身配方無法通過的企業。所以此次注冊的品牌本來就會更少，部分企業已經自覺退場出局。

　　在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看來，隨著奶粉行業競爭持續加劇，加上新國標的管控，中小企業的退出是必然結果。“這兩年可以看到已經有一些中小型奶粉企業退出市場競爭，存活下來的企業在后期的發展中需要尋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發展路徑。幫他人代工、尋求跟大品牌合作、收縮戰線占據核心市場將成為中小品牌們未來發展的幾個方向。”朱丹蓬說。